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凯走进这个装潢典雅的房间,果不其然,在一张累着无数纸张文件的书桌后找到了房间的主人。

那个身着低调却得体的服饰,安静、温柔、平和地坐在书桌后,在翻页和书写的沙沙声中,默默阅读着书卷的男人。

凯三两步蹿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前,在桌上找到一个空子,屁股向后一扔,极其不雅地坐了上去。

他眨着眼睛,嬉笑着看见房间的主人叹着气放下笔头,瞥了他一眼,无奈地摇摇头,又重新低头与书本奋战。

凯挑了挑眉毛作为呼应。

在这里,他不用顾忌。

在这里,他不必担心。

因为坐在那里的……

是他最和蔼可亲的王长兄。

凯扭过头,惊奇地在案牍如山的书桌侧面找到一瓶葡萄酒和几个杯子,看样子是瑟拉公国的名种。

“我记得不喜欢喝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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凯很不客气地抓起那瓶酒,直接发问。

他们之间不用寒暄,不用打招呼,更不用无意义的客套。

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,这里就是他的避难所,防风港,他在永星城最后的也是真正的“家”。

母亲故去后尤其如此。

“但贺拉斯和海曼喜欢,”王长兄没有抬头,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,虽未若海曼那样如乐曲般悦耳动听,却有种别样的温柔力量,让人不知不觉地平息躁动,宁静下来:

“也一样。”

凯抓起酒瓶,斟满一个酒杯,耸了耸肩:

“那就……感谢招待咯。”

王长兄哼了一声,翻过一页纸,抓起另一个卷轴。

凯喝了一口酒,在吐槽兄长酒水品味的同时,还对另外两个名字有所反应:

“所以今天是什么特别节日吗?牢狱放风?”

凯走到窗边望了一眼,却没看见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卑鄙身影,大概已经走了吧。

“肌肉汉,娘娘腔,死胖子……怎么,老顽固一走,王都里所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就都跑这儿了?”

王长兄吃吃地笑了,笑声在空气中抖动,温和却颇有感染力:

“不要这么骂自己。”

凯一秒钟后理解了兄长这句话里的讽刺,恍然地挠了挠头:

“哦。”

如果是海曼或者贺拉斯这么讽刺他,那凯肯定毫不客气地出言反讽。

但这是王长兄说的话,不过是小小的玩笑。

它们是不同的。

他们也是不同的。

“他们找做什么?”

兄长沙沙地写着什么,换过下一页纸:“我找他们。知道,父亲出巡了,政务直接汇报到我这儿来。”

凯恍然:

“哦,难怪贺拉斯一副臭脸,真是操了。”

他这么说着,心里却很开心。

但凯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粗口。

他连忙按住嘴,歉意地对着王长兄做了个无声口型:

对不起啊。

兄长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,目光也依旧停留在纸张上,他只是翘了翘嘴角,露出一截微笑。

就像凯小时候,故意撕坏兄长的书本时,他的表情一样。

温柔,平和,包容,明亮。

凯猜想,无论他闯出多大的祸事,惹了多大的麻烦,哪怕他干掉了埃克斯特国王,王长兄大概也只会像现在这样,温和地摇头,淡淡地微笑,然后告诉他:

有我在呢,别怕,早点休息啊。

而且他总是有办法。

总是有的。

想到这里,凯发现自己的红酒杯空了,重新斟酒的间歇,他瞥到王兄手里的那份文件,看着像是某个外地贵族写来的信件。

他知道那都是国家大事,但王兄似乎并不介意。

“那是什么?”

王长兄揉了揉紧皱的眉心:“风回堡与茂林的地税争议。”

凯眨眨眼:“很严重?”

“这涉及到刀锋领传统成例与贤君时代修卡德尔法案的冲突,我计划着下个季度让班克去调停,这表面上是新旧贵族缴纳的税例不均,实际上是……”

王长兄说着突然抬起头,露出温和的脸庞,眉宇柔静,让人倍感亲切,眼神祥和,似乎永不黯淡:

“怎么,有兴趣?”

凯举手投降,头像拨浪鼓一样狠狠甩动:

“反正我也听不懂这些——除非有跟我相关的部分?”

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幸运,永远不用处理这些让人头疼的政务,而且还有一个万能的王长兄遮风挡雨。

更幸运的是,王长兄是王储,是继承人,是星辰未来的主人。

试想想,如果是别人继承了王位——比如贺拉斯那样的疯子或者海曼那样的草包——落日啊,凯发誓,他宁愿谋叛造反,身败名裂,也不愿看见那样的事情。

嗯,也许约翰叔叔除外。

“嗯,我想,有的,”王长兄煞有介事地蹙眉想了想,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:

“未来五年,从风回堡来的小姐们会比以前更着急出嫁。”

一瞬间,凯脸色大变:

“我的天,看来问题确实很严重。”

王长兄看着他的样子,不禁摇头失笑。

这一秒,兄长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,眼中笑意盈盈,仿佛蕴藏了整个世界的乐观。

海曼之所以被称为“美人”,惹人疯狂,凯心想,那一定是因为王长兄不屑与他争。

因为当王长兄笑起来的时候,比谁都好看,比谁都温柔,比谁都明亮,比谁都……

更有魅力。

凯也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,还是那种放在外头会让自己鄙视的“傻乎乎的笑”。

只有在这里,他会这么笑。

王长兄放下了手里的工作,端起他手边的花茶。

“我记得还在禁足反省中?”

凯顿时紧张起来。

他讨厌禁足,对,但他更讨厌老顽固,讨厌下达禁足令的人,所以这段时间里有任何人问起禁足的事情,凯哪怕再不爽,也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叛逆样子。

但是王长兄……

在王长兄面前……

平素伶牙俐齿、胡搅蛮缠的凯难得地结巴了起来:

“额,对对对,事实上,我,我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事,那个,虽然只有短短一夜,但我觉得啊,额,觉得自己的反省取得了深刻有益、收获满满的成果……”

糟糕,昨夜准备好的稿子好像全部忘了。

早知道昨晚就不撩拨那个女仆了,害得我背稿子的时间都没有。

凯感受了一下自己隐隐作痛的小兄弟。

但凯不用再说下去了,因为王长兄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眼神,似笑非笑地侧头瞥来。

让凯瞬间住了口。

王长兄嗤笑一声。

贺拉斯的嗤笑是他心情不好要开骂的征兆,海曼的嗤笑带着高高在上的鄙视,班克的嗤笑有着让人恼火的蠢笨感。

但这个动作在王长兄身上却显得清澈而自然,没有丝毫令人不快的地方。

所以凯只得住口投降。

果然,王长兄交叉起手指,正色道:

“所以要跟我好好解释下被父亲禁足的真相了?”

凯正要解释,却听见兄长再加了一句:

“我是说……除了跟美丽的夫人小姐们脱掉衣服‘探讨诗歌’以外?”

王兄说这话的表情非常严肃,左眉毛却在微微抽动。

天啦咯。

听着兄长戏谑的目光,凯觉得自己快疯了。

他真想找个洞钻进去!

太好了!

他在自己的脑子里疯狂地咆哮着……

整个埃罗尔世界还有哪个穷乡僻壤犄角旮旯的人,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吗?

他就问,还有谁?

还有谁!

出来!

出来啊……

让我告诉啊!

就在凯沉浸于自己“凯瑟尔的自尊小世界”里时,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哗,吸引了两人的注意。

只听一个尖叫声响起,似乎是一位女仆:

“公主殿下,公主殿下!您等一等啊!”

凯浑身一震!

困窘的他立刻就坡下驴地找到转移话题的机会,冲到窗前,夸张地指着窗外:

“不会吧,把康妮从宫里带出来了?”

王兄耸了耸肩,显然看懂了他的目的,但也没多说什么。

凯瑟尔把头伸出窗外,只见闵迪思厅的侧楼顶上,一个穿着稀奇古怪,仿佛套在两片硬纸板之间的女孩,正在房顶上快乐地飞奔。

她灵活地穿梭过一对对想要拦住她的手臂,丝毫不顾身后一众侍从和卫兵面如土色的神情。

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,面庞精致,长发飘飘的她光着脚丫子,扑腾得满是尘土,浑身上下洋溢着欢脱和癫狂,与其他人的绝望和恐惧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“放心吧,这是我根据典籍改进过的最新版本,‘康妮第六号飞翼’,不会有问题的,们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迎风而上,逆光飞翔——”

女孩一边灵活穿梭,一边神气满满地大喊着,欢乐的嗓音又尖又高,整个闵迪思厅从庄园到厅院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她也引来越来越多的卫兵,有不少是惊慌失措,对这位女孩并不了解的王室卫队。

女孩疯跑着,扑腾着两片硬纸板,眼见越来越接近屋顶边缘。

“公主殿下不要啊!”

在女仆撕心裂肺的哀嚎和卫兵们难以置信的惊叫中,只见女孩向着太阳腾身一跃,跳出了屋顶!

“啊啊啊!”

她兴奋地大喊,扑腾起手臂,长发飘逸,裙边微扬:

“我要飞起来咯——”

下一秒,女孩在空中划出美妙的抛物线,然后直直地……

坠了下去。

落向一片树丛。

在一阵窸窸窣窣的树枝脆响后,看得目瞪口呆的凯终于听见了那声可怕的闷响:

咚!

凯狠狠一颤,向后缩头,五官挤做一堆。

看上去……

真疼。

女仆歇斯底里的疯叫再度响彻闵迪思厅:

“啊啊啊快来人啊!”

“公主殿下,公主殿下又又又又,又摔下去了!”

于是又是一大群人熙熙攘攘,争先恐后地跑下楼去。

脚步声颇为壮听,堪比一支鼓乐队。

看完了这一切,惊魂未定的凯艰难地从窗外把头缩回来,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唇掰直,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:

“,真的不管一下吗?”

不知何时开始,王长兄再次恢复了处理政务的姿势,不紧不慢,无惊无喜地翻看着一页手令,嗯了一声:

“管什么?”

凯指了指窗下,露出难看的笑容,他看见莫利安和罗戈都急匆匆地赶到现场。

“嗯,关于‘如何阻止我们的闯祸精小妹妹毁灭闵迪思厅’?”

王长兄哼笑了一声,露出了小时候被他恶作剧的眼神。

“别怕。”

“埃达会照顾好她的。”

别怕。

听见这句话,凯恍惚了一瞬,有些怀念过去。

但是……兄长说啥?

埃达?

就在此时。

“啊呀呀呀哎呀呀——都给老娘让开咯!”

仿佛为了印证兄长的话,另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大惊小怪地从窗户中飞扑而出,带着撕心裂肺、震天动地的哭腔:

“不不不不不!小康妮,小康妮千万不要有事啊!”

咚!

又是一声闷响,几个卫兵被撞飞了,其中包括莫利安。

凯的脸颊再次一抽。

“小康妮,乖康妮,醒一醒,醒一醒啊!好吧,只要醒过来,我再也不叫坏康妮了!”

那个他们兄弟们从小听到大,据说老顽固也是从小听到大,还据说老顽固的爸爸和爷爷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恐怖嗓音,带着凄惨不已的壮烈感,一如既往地、大咧咧地响彻云霄:

“不要死啊啊啊啊!我只是去后厨扒了只鸡腿回来怎么就……呜呜呜……我对不起啊啊啊啊……还活着的话就醒一醒,醒一醒啊……”

凯趴在窗口,看着下面那个穿斗篷的身影猛烈地晃动着什么,嘴角开始无意识地抽搐。

周围的王室卫队和女仆们惊惶地要上前,却被那个斗篷一手一个扔了出去。

“啊啊!”

几秒后,一个女孩特有的,柔软,糯糯的声音惊叫一声,旋即由弱渐强地响了起来:

“咳咳,埃达,好像……压住我的咪咪了……啊!”

声音格外委屈。

周围的王室卫队们仿佛被开水烫到了,纷纷转过身去,若无其事地各回岗位。

凯叹了口气。

果然,那个前一秒还在哭泣的大咧咧的恐怖嗓音就响了起来,带着格外的惊喜感:

“呜呜,咦——?”

“啊啊啊太棒了小康妮还活着!呜呜,胡说,呜呜,怎么会有咪咪这种邪恶的东西……”

那个软软的女孩音有气无力:

“我说真的,书上说这样会发育不良的……”

凯看了看窗下的情景,又看看书桌后依旧淡定的兄长,无力地按按额头。

嗯,也是,埃达也跟来了,那她一定会把康斯坦丝照顾得很好……

才怪咯喂!

凯在心底无声地嘶嚎着。

他怀疑,小妹妹的“不正常活跃”,有一半都是那个不着调的斗篷矮子传染的!

凯无奈地离开窗户往回走,重新端起他的酒杯。

但那个恐怖嗓音——埃达再次干嚎起来:

“呜呜呜小康妮我再也不离开了!对了要吃鸡腿吗?热乎的,喏,张嘴!我跟讲一个刚偷听到的小秘密,不要说出去哦……”

“那个……埃达……我的……咪咪……”

“那个,知道的小哥哥为什么会被禁足吗,因为他跟三十个光屁屁的女人一起钻被窝……”

噗!

凯一口酒喷在了地毯上,猛烈地呛咳起来。

我真是操了!

今天就不该来!

凯三下五除二地拉下房间的窗户,把埃达那震破天际的嗓音关在外面。

与他的王兄面面相觑。

心中唯有泪千行。

安静了许久,王长兄终于呼出一口气,打破沉默。

“了解康妮。”

仿佛没看见凯此时的狼狈一样,王长兄自顾自地叹息道:

“她很孤独,寂寞,渴望受人注意,被人认可。”

正不断咳嗽,且沉浸在“凯瑟尔的没有自尊的小世界”里的凯闻言一愣。

他抬起头,与长兄的目光撞个正着。

而此刻,王长兄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了,不仅有温柔,不仅有包容,不仅有安抚。

还带着点别的什么。

兄长幽幽地道:“所以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。”

“而我们都明白那种感觉。”

“我们也应该理解。”

凯沉默了。

他本张开口想说些什么。

但兄长的眼神却直直地望着他。

仿佛看穿了一切。

于是凯低下了头。

好一会儿,窗外的动静终于停息了,而凯也理顺了气,长长叹息。

“多亏了那个老顽固,”他轻哼一声,抱起手臂,语气里满是刻意的怨毒:

“十几年来,就像他没有这个女儿似的。”

王长兄沉默了一阵。

“别怪我们的父亲。”

半晌,一向温和的兄长就冒出了这句话。

这倒是不寻常。

换了平素,凯一般不会跟他争辩,因为王长兄说的一般不会有错,就算错了也是错得有道理的。

但今天,尤其在被对方用那个奇怪眼神看过之后,凯突然觉得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

“父亲?”

他背对着兄长,反讽道:“那什么样的父亲会憎恨自己的孩子?”

王兄嗯了一声。

这一次,他的话严肃了一些,带着少见的慨叹:

“那不是恨。”

“父亲受母亲故去的打击太大……知道,当他见到康斯坦丝就会想起母亲,以及她临终时的痛苦不堪。”

凯的表情黯淡下来。

母亲……

是这样吗?

兄长叹了口气:

“他对母亲的深爱,变成了面对康妮时的折磨和负担。”

“爱有多深,那种折磨和负担就有多沉重。”

“父亲远离康斯坦丝是为她好……因为他害怕自己想起所爱,就会变得连自己,都不认识自己了。”

说最后几个词时,似乎连兄长自己都出了神。

凯紧咬牙关,嗤声摇头:

“爱?”

“哼,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——他明明知道如果母亲看到他这么对待康妮,一定会跟他拼命的。”

就像她保护我们,保护她所有其他的孩子一样。

王长兄没有立刻回答,房间里一片静谧,连翻页和书写的声音都欠奉。

“是啊,”凯听见长兄用极慢的速度缓缓道:

“她会的。”

凯突然想到,不只是康妮,如果母亲看见她深爱的儿子们也走到如今地步,相互憎恶,彼此提防,又作何想呢?

每次想到这里,凯就一阵心紧。

王长兄深深地叹出一口气,随即恢复了温和亲切的语气:

“所以,关爱妹妹的责任,暂时只能由她的哥哥们来承担了。”

王长兄拍了拍自己的后颈,似乎在舒缓筋骨。

凯也拍了拍脑袋,把自己从刚刚不正常的状态中拔出来。

嗯,忘了那些光屁屁女人的事情……

忘了它……

忘了它……

“顺便一句,我给找了个工作。”

王长兄的话让凯吃了一惊,立刻就把光屁屁女人的事情给忘了。

他猛地回过头来,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:

“工,工作?”

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但兄长只是和蔼地点点头。

“毕竟父亲离开前交待了,以什么形式都好,需要的是‘反省’——不想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吧?还是说想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‘禁足’?”

凯眉心一跳。

老顽固交待的?

原话里有这么一句吗?

“让那个垃圾安分点”还是“叫他滚出我的视线”?

开什么玩笑!

身为星辰的王子,还用工作哒?

好吧,贺拉斯领着一帮大头兵,班克是国立研究协会的名誉理事,就连海曼都挂着个王室特使的名头……

数下来,确实就他有些……嗯……

想到这里,凯立刻变了脸色,一本正经地道:

“哦,工作!知道,我也有这个打算……”

凯痛苦地挠着额头,寻找借口:

“事实上,我准备过几天就出城去星湖堡,约翰跟我说了,他那里需要帮忙……”

但王长兄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,神色间露出几许缅怀。

“约翰丧妻的周年日到了。”

一句话就把凯的借口噎死在喉咙里。

“现在可不是打扰我们王叔的好时机。”

第五王子哑火了几秒。

最终,凯懊恼地摸着脑袋,无辜地望着兄长,委屈巴巴:

“等等,这是要来真的?不准备让我蒙混过去了对么?”

兄长笑了,还是一样地柔和可亲,让人生不起叛逆的念头。

“放心,我给找的工作就在永星城里,”王长兄从小山般的文件堆里精确地抽出一叠纸,远远抛给他:

“西城警戒厅,去帮忙维持西环区、下城区和西城门的秩序。”

“这个或者禁足,自己选一样。”

凯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。

嗯,没有洞,至少他没摸到。

但是……

凯痛苦地搓着自己的脸蛋,整个人像受委屈的小狗一样耷拉下来。

哦,不,他现在听见“警戒官”或者相关的词就烦。

但他很快目光一凝:

“等等,西环区?”

那不就是……红坊街所在的区?

凯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!

王长兄点点头,带着有趣的笑容,眼神真诚:

“放心,那是一个繁华又可爱,美丽又多彩的地方,去那里工作‘反省’,也算遵照王令,至少不用真的禁足了。”

当然!

凯的表情瞬间变了,变得认真而专注,就像他面对姑娘的裙子一样:

“嗯,没错,说得有道理……咳咳,我不喜欢禁足,而这也是个机会,作为警戒官或者别的公务人员,我能好好巡视、了解一下我们的城市,服务王国……”

特别是红坊街。

王兄又笑了,笑得很温柔。

这让他倍感安心。

凯假装认真地翻阅起手上的资料,心想的是如何先确定好红坊街在工作范围内,然后既不失面子又十拿九稳地转变态度,把这个福利职位抓到手。

“我知会了在那里的一位警戒官幕僚,她刚好需要一个助手,”兄长轻声道:

“她也答应了我,会好好关照。”

凯盘算着红坊街的事情,心不在焉点点头:

“嗯,那很周到……”

警戒官,幕僚,助手,答应,关照……

等等。

凯的大脑电光一闪!

他直接忽略了其他让他不愉快的词汇,留下那些更加重要的部分。

“她?”

凯猛地抬起头,眼前一亮:

“是说一位女士?”

王长兄温和地点点头,笑了。

“确切地说,是小姐——还未成婚,而她的家人也管不太到她。”王长兄用手指叩了叩桌面,面色复杂,略带些凯读不懂的意味——没关系,反正除了吃喝玩乐,王长兄懂的他一般都不怎么懂。

而兄长肯定不会害他的。

最重要的是……

小姐……小姐!

没关系,成婚了也不要紧!

凯很想这么说。

但他要矜持。

咳咳,对,矜持。

凯忍着跃动的心情,告诉自己,吃相不能表露得太明显,太难看,毕竟王长兄是正经人。

所以要循序渐进……

“漂亮吗?漂亮吗?漂亮吗?”凯闪动着星星眼。

王长兄又笑了。

只见他的大哥抵住下巴,煞有介事地回忆了一番,眉头轻蹙,随后轻轻颔首:

“非常漂亮。”

那一瞬,凯的眼睛几乎要放射出信仰的光辉。

兄长是信人,从未对自己说过谎。

是的!

王长兄歪着嘴角,继续轻笑着,给他加磅:

“还冰雪聪明,善解人意。”

哦,老天。

太棒了!

尊敬的、英俊的、伟大的王储殿下,真的是我的亲哥哥!

要不是隔着桌子,真想亲一口!

凯前一分钟还有的抵制和厌烦仿佛不翼而飞,觉得自己仿佛浸入了最美妙的温泉里。

“什么时候开始工作?现在就去行不行?”他眨着亮晶晶的双眼

王长兄再次笑了,笑得越发可爱。

他扯下一页便签,写了一个地址和人名:

“西城警戒厅,直接找姬妮·巴克维警戒官——别带侍从。”

当然,当然。

凯已经不是捣蒜,而是如雪崩般地点头。

这种好事,怎么能便宜瓦尔那个粗人和卡纳那个傻子。

“顺便一句。”

王长兄写着写着,语气里竟然飘出一股怀念:

“那位小姐魅力非凡。”

“可别不小心爱上她了……会受罪的。”

嘿嘿。

爱上她?

凯急不可耐地接过便签,以一个熟练的旋步舞姿,原地转了一圈,面朝米迪尔。

真是多虑了,以我这种万花丛中过的老手……

凯展露自信的笑容,一边伸出手指遥点米迪尔,一边倒退着走出房门:

“知道我不会的。”

王长兄依旧是那副让人心安的笑容,啼笑皆非地挥了挥手:

赶紧去吧。

凯的身影消失了。

但几秒后,他的手掌重新出现在门边。

“嘿,米迪尔。”

去而复返的凯站在门外,探头扒着门框,让埋首案牍的长兄重新抬头。

“嗯?”

凯轻轻地拍了拍门框,犹豫地道:

“谢谢。”

书桌前的米迪尔扬扬眉毛,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,耸了耸肩:

“哈,谁让这是父亲的命令……”

但凯摇了摇头。

“不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
凯扒着门框,扭捏起来,似乎有些难为情。

“谢谢。”

“为了……”

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,晃了晃手里的便签,无意识地指着前后左右的所有方向:

“所有一切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谢谢。

兄长。

谢谢在人人都讨厌我的时候,包容我。

忍让我。

照顾我。

关怀我。

理解我。

米迪尔·璨星。

谢谢。

谢谢,在我出生的时刻,就成为我的兄长。

直到永远。

说完了话(虽然大部分是在心里),凯讪讪地低头,错了搓鼻子,他有些不习惯这么做。

甚至有些不敢看米迪尔的眼神。

不仅仅是因为害怕……

更是因为……

但王长兄又笑了。

这一次,米迪尔笑得很轻,可谓微乎其微,眼中却蕴藏着清澈的情感。

“哦。”

星辰王国的王储殿下点着头,靠上椅背,心安理得地勾起嘴角:

“当然。”

凯笑了,抿起嘴唇。

他知道,跟以前一样。

兄长听懂了。

他做了个鬼脸,敲敲门框,消失在米迪尔眼前。

看着幼弟洋溢着笑容离开,欲言又止的米迪尔也不由得微扬嘴角。

“还有,别再探讨诗歌了!”王储温和而坚定地扬声道。

下一秒,门外的走廊就传来人体和木头撞击的声音,伴随着凯的痛嘶。

米迪尔轻笑着摇了摇头。

远处,康妮和埃达叽叽喳喳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。

年轻人呐。

王储抬起头,看向窗外生机盎然的暖阳,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。

就像闵迪思厅的早晨。

美好,明媚,无忧无虑。

就像这样。

直到永远。

感受完轻松美妙的早晨,米迪尔回过神,低头叹出一口气,回到现实。

回到他永不解脱的枷锁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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